一杯水
饥渴的人走过一杯水时
酒醉的人走过一杯水时
动怒的人走过一杯水时
相恋的人走过一杯水时
它都，无动于衷地
待在杯子里，把太阳、月亮
画出来，它知道
杯子易碎，不宜保存心爱的画
又无能为力
它寡淡、透明
把杯子调教成眼睛
它最担心的还不是易碎
是心事也有声音
尖利、脆响的那种
它觉得杯子不可靠了
它想去河里，又想到河水那么多
别人会把它的画揉皱
烦恼的事一件接一件
它后悔对那些人无动于衷了
一杯咖啡
咖啡豆会不会做梦，它被磨成粉后
在想什么？
它又统治了一只玻璃罐
它从不后悔夜晚
被搅碎，它也不排斥洁白的牙齿
火车一样运来甜点与午后
我赞美一把调羹有良好的水性
我理解一把调羹有坚硬的意志
空气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旋涡的沃土
瞬间种出的花
哦，我相信了
咖啡豆的想法比一杯鲜奶简单：
觉得什么苦，就把什么种下
哪怕床单上薄薄的睡眠
再三延长花期……
骨
小时候
母亲用竹条撑开杀好的鱼肚
晾干
阳光贪婪地吮吸水份
把鱼骨的意义一点点抽空
小时候
母亲把卷曲的蚂蟥放进竹扁
晾晒
阳光钻进它身体
问它为什么没有骨头
小时候
天空刚出现鱼肚白
母亲就躬起身子下地去了
她扛着锄头
走过鱼干和蚂蟥干时
阳光就进来了
闪耀的玻璃
水能哗哗流动，但不是水自己
在走，玻璃透明、耀眼
但不是玻璃对你
有意思
是的，我一直想说说它们的关系
或者比喻
如：
盆里的水，一动不动
像窗子上的玻璃
如：
玻璃在闪耀
像光线从湖面上爬起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觉得重要的是它们
在软硬之间，如何使我们的爱与畏惧
同时存在
更重要的是它们
改变了我们吗？还是光
在一点点淹没我们？
无花果
一个铃铛，把声音寄存在我们的脑子里
它沉默，羞红
留给时间一个青红的惊叹
此为花？
对于眼睛的狐疑，它又给出惊叹
来，打开我吧
它语重心长，像一个不擅于解释的智者
又像是一把锁，时间为此
红了，裂了
它，就是那个
把花藏起来，戴给自己看的
小人物
抽烟
抽烟的人，把烟雾释放了出来
有时，他会冒着危险
小心翼翼地找到关押点
幸好，抽烟的人有很好的开锁技术
他能轻巧地把锁打开
并不发出大的声响，他重重的
松了一口气
但大多数抽烟的人
会来到海边，看波浪
慢慢推到眼前，他也慢慢
退后，看自己的脚印
被大海吃掉
但不是所有抽烟的人都会去看脚印
他觉得：大海无边，就吃了我几个脚印
但他不知道，大海的嘴很大
其实不会挨饿
木偶
说到透明的线，它深吸了一口气
活成别人的故事，但我们
怎么去判断它是它自己？
有时灰尘会喊它一声，失去线的表情
活在黑夜的寂静中，也许
一块残布带来很多风，它还是看不见自己
也许习惯了线，也许依赖了线
哦，也许
电视里猝死的少年
是突然被一根线撒手？
我有些担心，他在黑夜的寂静中
如何去讲述别人的故事
哦，也许
他活在也许里
伐木
理想主义的天空，又多出一块
锯子里的敌人，跑成粉末
看周围，遮天蔽日的呼吸都为它
呐喊，哦，呐喊
是句子的雏形
擦一下汗吧，让一朵白云变成
乌云，雨
落下了树根的期待
一点一点地积攒着世界
哦，我的朋友
他像轰然倒下的树
一下子，撕裂了新鲜的空气
摔成了陈旧的父亲
每一根树枝都有自己的命运
鸟不时在树枝上，替树说话
它们像一个个细胞
成为树的一部分
而妇人们在树下说话，有时
也会朝树上瞅一眼：
为啥这根树枝上有鸟，真吵，去
她随后说到了亲戚的病症
伤心处，说道：
怎么这种病会落在他身上……
健身房
身上长出无数无花果
身上溪流汇大海，神奇的身体呀
一不小心，可能像熟透的无花果摔碎了
大海与苦海，都是海
一叶扁舟的苦难，如贡品
把喉结留给肌肉吧
它的话，饱满、多汁
我似乎又无声息地回到了
一枚成熟的无花果上
那此刻，我必须
让无花果开始喜欢花
以及，花一样的
时间与地点
蛛网
小昆虫冲过去，不明缘由地停了下来
它的身体已不是自己的
像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但一切又那么熟悉，甚至于还能听见自己
“嗡嗡”的叫声
在梦里吗？
像一个脑瘫的人，被宽阔的马路
黏住，哦力量
他想到了从前癫狂的样子
善于制造黑点，把风磨得异常锋利
后来他用一个回头
把自己的时间加速了几十年
角落的蛛网在抖动
蜘蛛爬出中心，找到了它
另一种靶向
捡麦穗的女孩
锋芒与女孩的手之间，隔着一趟
远方的火车，她们之间
没有隔阂，已经把心伸向对方
她们非常融合地接受彼此
麦穗拉着女孩，有讲不完的麦芒
像女孩弯下腰
有折不断的想象
她们一起回家，一起安睡
母亲说：你们可以养只白天鹅
把季节的锋芒送得远些、高些
她们懵懂地看着母亲
在昏黄的灯光下，缝白天弄坏的裙边
一只鸟
不知道名字的它，丝毫不影响
快乐地鸣叫，以及寻找食物
如果知道，会怎样？
会为“乌鸦”或“喜鹊”而烦恼吗？
一只不知道名字的鸟
在枝头喳喳叫着，毫无忌惮地
排泄到树下的车挡风玻璃上
像一条白色的废弃的公路
横亘在善良的车上，有时
时间会停止几秒
为顺理成章的意识修一条新路
一只没有名字的鸟
站在树上，向下面看
它没有沉思，没有嘲笑
它就是把世界放在小小的眼睛里
转几下而已
七星瓢虫
通常，我们喜欢用星级评定喜爱
并在这条路上设置一点障碍
那天我看见一只七星瓢虫
在月季花的枝干上爬行
缓慢、有序地绕过尖刺到达花朵
“它是天生的欢呼者”
我想为它拍照，它动了一下
我再调整，它，又动了一下
我的疑惑像它留给镜头的红色背影
这都没什么，而是它在花芯上摇摇欲坠时
我伸手救它下来，它却
给我一滴难闻的黄色液体
青山在
树是红的，像藤蔓爬满山坡
风是红的，像渠沟蜿蜒而来
山中动物依旧很多，习性难改
也不能责怪
昨夜，我梦见樵夫复活
他的斗笠上仍有破洞，他的草鞋上
有蟋蟀在产卵，他坐在树根上
歇息，斗笠破洞里漏掉的风
是他有意的放生
但他还是看见了红色的山岗
目瞪口呆之余，他的心跳加快
他发现，山也动得厉害
他惶恐，无法从梦中脱身
我多想帮他，但
老虎或毒蛇无暇来此
我只能悄悄地跟他说：
看吧，时间会摘下脸色
给你磨刀
树影
小女孩走到树影停了下来
她蹲下身子，捡起一片枯叶
“那么脏，要得干嘛”
奶奶尖利的呵斥声，让枯叶又抖了一下
小女孩扔下后，回头时
树影移了一毫米，她在奶奶的牵扯下
移动了一米
失眠
黛玉葬花时，是清醒的
只是她幽怨的眼神，比时间
要长一些，我想说的是那只竹篮
又要哭泣了
花瓣开始成为种子了
它越过果实，回到黑暗的土地
哦黑暗
谁的黎明在发芽？
我都想了些什么？
黑夜已疲惫不堪了
夏杰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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